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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Voyage and storm 航行與風暴

迷團似乎會互相吸引。從我們這個未來的安全位置回望,黑暗時代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是引導至冰雪時代的短暫序曲,因此窩瓦蒙應該認識戴爾芬總主教,而她應該認識Thorn的提瓦德,而他又應該認識破布男,這樣的想法似乎是非常合理的。然而在現實中,世界廣大而時間久遠,這些人物就算真的曾經碰面也是很稀奇的,更不用提其他的傳說了。

其中的一個例外或許是啾太與神秘的闇影之城。許多的人與地點被算作是啾太的“老師,”但這個秘密團體卻一再浮上檯面,而關於最初是他們指導啾太(或啾太們)第三條道路的本質這樣的宣稱或許含有部分的事實。

──亞寇爾,阿基夫學者

“你那時問我的顏色是什麼,那是什麼意思?”啾太一邊沐浴在陽光下一邊說。

陽光對他來說十分珍貴,他已經不記得上次感覺到它的溫暖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他們現在離海岸已經有好幾哩,穩定的海風吹動頭上點點雲朵。總是雲物繚繞的海島呈現灰色、下著小雨,看來十分可悲。然而在空曠的海上,遠離陸地之處,卻是有陽光存在的。

他們往南騎了幾天才到達海岸。有一個小村落靠著潮水沖積出的往南方地平線延伸的泥原繁衍。有一次西瑪提到,這裡以前是個漁村,但是在兄弟之禍以後,潮水退去並且不曾再回來。她認識那裡的一個旅店主人,他提供他們兩間分開的房間。

每天晚上,旅店主人都會帶著一個有紅色透鏡的提燈,用一個狹窄的樓梯爬上一座塔,並且將提燈的光線投射向泥原。前兩個晚上,黑暗中沒有任何回應。到了第三個晚上,從地平線的底端傳來了一道同樣是紅色的回應光芒。

天還沒亮,西瑪與啾太就被裝上了一艘寬的闊底小艇,用篙撐著划出泥原。前進的速度很慢,等到他們到達目的地──一艘已經下了錨,船體渾圓的寇格船[Cog, 在史實上這是北歐長船的鈍重版本,也是西班牙大帆船 galleon 的先趨之一],它的暗灰色船帆也為因應晚風而收捲──的時候,東方的天色已經亮了起來。

談話十分簡短而低調。西瑪與啾太上了船。某種甜而味道強烈的東西被從寇格船裝上小艇。然後小艇就被拖開,船則起錨,乘著潮汐航向深水海域。

外型粗懭留著一臉不整齊的黑色鬍子的船長對兩人表示歡迎──歡迎他們睡在船尾的後甲板[quarter-deck],歡迎他們別打擾船員,歡迎他們不要到下層甲板或是太仔細地研究船上的貨物,不然他們倆個就會被歡迎走路回家。

西瑪對船長的語氣欣然接受,而且令啾太驚訝的是,她甚至是謙卑地接受。藍衣女子後來解釋說這個船長跟傳說中的任何一個水手一樣迷信,不過對魔法稍有一些了解,因此能忍受施法者。這使得他對像她這樣的法師而言成為一項重要的資產,因此她很願意遵守他的要求,對他的其他行為視而不見。

船長的大副是個精靈女子,她什麼都沒說,只是用輕蔑的態度打兩著兩個新乘客,使啾太甚至懷疑是不是他在上船以前踩[惹]到了誰。

當他們在馬背上逃亡的最初那幾天,啾太與西瑪幾乎沒說什麼話,他們都被戰鬥榨乾了,而且還陷於被抓回去的恐懼中。他們一旦到達泥原旁的村莊,西瑪就提醒啾太不要問太多問題──旅店主人是盟友但並不特別值得信任。只有到了現在,遠離陸地的視線,在這一年來他所能記得的第一道陽光之下,她才肯回答啾太的問題。

“顏色?”西瑪說。她又穿回了藍衣,一套暗藍色開岔到臀部兩側的長袍[高岔旗袍?],底下則穿了藍色綁腿。她除了頭上一把用來將頭髮集中固定在腦後的金色梳子以外沒有佩戴任何珠寶。此時她正倚著欄杆,手上拿著梳子,任海風吹起她的頭髮,看起來像是一面暗色的旗幟。

“你那時問我我的顏色是什麼,”啾太說。“魔法有顏色嗎?”

西瑪挪動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打量著這個年輕人。“你招喚出來的魔法力是什麼顏色的?”

啾太聳聳肩。“是白色的。”

“是嗎?”她說,幾乎要露出微笑。啾太覺得這個笑容似乎有點自己為是一種恩賜,不過他決定不予理會。

“為什麼它不應該是白色的?”他問。

“你能看到嗎?”他問,“用眼睛?”

“厄,不行。”啾太說,“但我可以用心想像它。在我的心中它是白色的。而且當我造出光的時候,它也是白色的。”

“你用心看到它。所以你可以有顏色卻沒有視覺嗎?”西瑪說。

啾太挪了挪身子,伸直了兩條腿。“如果你能如此感覺一種顏色的話,我想。我不覺得我這樣回答有什麼道理,不過,是的。”

西瑪理解地點點頭。“你是對的,而且這是道理的。你可以有顏色而沒有視覺,而這正是當我說到魔法力的時候,我所指的顏色。很早以前就已經發現,不同種類的記憶可以釋放出不同種類的魔法力。不同的味道。不同的顏色。”

“這就是為什麼當我超喚能……魔法力的時候,你要問我我想到了什麼,”啾太說。

“正確,”西瑪往前傾,身體離開了欄杆。“那些從開闊的鄉間──農場,原野,甚至是大草原抽取力量的人,他們的魔法力傾向於白色。那些記得山脈的人傾向於把他們的能量想成是紅色的。我經常把能量看成一個藍色的球,而我的記憶也是關於我的家鄉,一個海島上的社區。那些住在森林裡的人有綠魔法力,而那些有關於沼澤、fens[也是沼澤]、泥潭的記憶的人則有黑魔法力。”

啾太消化著她的話。聽她說得好像什麼都懂似的。“這魔法力只有五種嗎?”

西瑪回答,“我們至今所能夠辨識的,這五種互相分離的種類都與大地有關。”她舉起一隻手,從拇指開始依序碰觸每一跟手指。“白,藍,黑,紅,還有綠。”然後又回到拇指。“平原,海島,沼澤,山脈,森林。”

啾太搖起頭來。“裡面有一個沼澤的森林,或是島上的山又要怎麼辦呢?”

西瑪回答,“我們也不能完全確定,但是似乎一種特定的記憶可以用於幾個不同種類的魔法力,假如它有這種感覺,有這個種類的本質的話。至少我們是這麼認為的。”

“那麼誰又是這個想出這一切的‘我們’?”啾太問。

西瑪幾乎要露出微笑。幾乎要。然而她說,“每一種顏色似乎有各自的親和性,或者說是傾向。例如紅色,就傾向於成為一個具毀滅性的顏色──關於火山,火焰與風暴的想法。它似乎是混亂,無組織,而且能夠非常快速地造成大量的傷害。”

“渥斯卡,”啾太安靜地說。

“就你的描述,很像是如此,”西瑪說。“毀滅性──從他用火所能作出的事來看,無組織──從他從未真的教導過你魔法的真實天性。”啾太沉下臉,西瑪立刻補充,“而且他搞不好自己也沒想過這麼多。世界上有各種的野地巫師[hedge wizards]與不羈的天份,他們發現了這個力量,但並不想將它用於點火、嚇跑敵人以外的用途。”

西瑪停了下來但是啾太一語不發,因此她又繼續說起。“令一方面,你記得的是平原。廣大開闊的土地,通常上面住著人類。農場,城市,原野。你的顏色自然是白色。有組織的──不像是紅色,而且有修復的天性。這就是為什麼你能把大補師媽媽的騙人藥水變得有效,也是使得你一開始被我注意到的原因。”

啾太從船頭看出去,好奇大補師媽媽是不是被釋放了。他以前認為她應該是。但她也有可能已經被教會燒死了。想到這裡他非常不自在。

西瑪繼續說,“綠色是自然的顏色,那些想像這個顏色的人似乎對植物與野生動度特別有一套。與森林的連結似乎是關鍵所在。有著‘綠手指’的園丁可能不自覺地操控了這個顏色。黑色是衰敗的顏色,同時與生死間的平衡相關聯。那個瘋狂的死靈術士,我一把他從鐐銬中釋放出來,他立刻驅策出成打的骷髏,你知道嗎?”

啾太點點頭並且說,“那藍色呢?你的顏色又是怎樣的?”

西瑪又重新靠回欄杆。

“心靈,”她說,“思想。創意。情緒與控制。”

“控制?”啾太不自在地挪動著身體。“哪種控制?”

西瑪望過船頭。“看著,”她說,同時站起身走向後端的欄杆。

暗色頭髮的女子把她的頭髮往後梳理綁成一個髮髻並且用梳子固定。啾太發現她這樣看起來嚴竣穩重得多。當她的頭髮放下來的時候她看起來比啾太大不了幾歲,但當他再次把頭髮綁好,她看起來年紀變得更大,更難對付,而且更不寬容。

接著她雙手靠在欄杆上並且半閉上了雙眼。

啾太等著,但在很長一段時間中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他望像船尾的波紋。船正在努力地以一個角度乘風航行,使船帆能夠捕捉到最大的氣流。船尾的波紋形成了兩條長而圓的波浪在他們的後方散開。

有什麼東西沿著其中一道波浪航行。啾太一眨眼就失去了它的蹤影。接著另一個某種東西。然後是第三個。小小的三角形鰭沿著船尾波紋出現。

啾太張嘴想說什麼,而一個鰭就在此時躍起,從水中拉高,露出了圓弧的背部與一個像是瓶頸般的鼻吻。另一個這種生物穿破水面,然後又是兩個。現在牠們在船尾波紋中跳躍,一邊玩耍一邊在追逐它們的同時發出高而帶著咖嚓聲的尖叫。

牠們的出現並非沒有引起注意。船員船員顯然認為這些生物是好兆頭,在掌帆與打掃甲板的人中都發出了叫聲。船長和他的精靈大副也到了後甲板上,船長用它的望遠鏡掃視這些跳躍的生物,臉上帶著微笑而且完全不在意西瑪的存在。連他的大副也在看到那些大魚在陽光下閃耀時擠出一絲疲憊的笑容。

啾太疑惑地看了船長的大副一眼,她的笑容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又是那個精靈一慣的輕蔑冷笑。
“海豚,陸生小子。他們是海豚。”然後她重重地踏上通往主甲板的梯子,同時對船員吼著命令與穢言穢語。

表演又持續了幾分鐘,海豚把自己的身體拋向空中。牠們是大魚,跟啾太一樣大,但牠們卻能夠一躍就把自己整個帶離水面。牠們在空中互相交錯,然後一個個拍擊水面跳入一個定點。接著牠們便離開了,就如同牠們出現一般的突然。

船長又留下西瑪與啾太,回到了他的地圖前。幾分鐘後西瑪張開眼睛並且抹了一下前額的汗水。
“那是你作的?”啾太說。

西瑪點點頭,硬擠出一絲微笑。“是。”

“你控制了牠們?”啾太問。“你呼喚了牠們?”

“我……想是這樣吧,”西瑪說。“這是魔法的一個問題,我們不是很確定它可以做哪些事。而且我們也不是很確定它如何達成這些事。至少現在還不清楚。我還是一個小女孩的時候我看著海豚玩耍,跟隨著漁船,所以我很了解海豚。我不知道我是把牠們呼喚來了,或者是控制了牠們的行為,或甚至憑空創造了牠們。這方面我們還在研究中。”

“又來了,這裡面有關於一個‘我們’,”啾太說。

西瑪停了下來,似乎在思考要如何回答。她說,“我們對很多事情都不確定。招喚來的生物是被我們的呼喚所叫來或者是被憑空創造出來的?我們可以創造物質,或者只是從其他地方把它借過來?我們隨著咒語所釋放的能量最後會怎麼樣?為什麼有些法師對某種法術比對另一種法術更為在行?是否有什麼關於我們自身本質的特性會將我們引導向一種顏色或另一種顏色的魔法?”

“還有,教會用的是什麼魔法?”啾太說。

西瑪眨眨眼,被這個評論所吸引。“無論如何我都不相信塔爾教會會使用任何魔法。他們會提到神蹟與‘塔爾旨意’,但他們熱烈地痛恨魔法。”

啾太看來十分疑惑。“那總主教在那個營區的晚上是用什麼對付我們的?她憑空呼喚了一把火焰之劍,然後向我投出一個火焰擊。那不是魔法嗎?”

西瑪想了想,然後搖起頭來。

“教會痛恨任何形式的魔法,”她再次強調。“總主教可能有某種允許她這麼做的神器。任何威力強大的神器對不知道的人來說看來都像是魔法。”

啾太抬起他的頭。“神器。”那很合理。啾太想起了祖母的故事。米司拉與克薩不是法師而是神器師。那很合理。更重要的是,這樣感覺很

啾太長嘆了一口氣。“我也希望親眼見到一個有如此威力的神器。”

“你已經有一個了,”西瑪一本正經地說。“渥斯卡的鏡子。”

啾太看來十分驚訝,然後彎下身從靴子的置物口袋中勾出了那面鏡子。它冰冷而光滑。他將它舉起,他鏡中的影像──因陽光而泛紅──也回望著他。

“那麼它真的是有魔力的囉?”他問。

“可能,”西瑪說。“它把戴爾芬的神蹟反彈回去因此讓我們得以逃亡純屬偶然。而且它有一種靈氣,幾乎可以說是一種滋味。你一旦研究過夠多的魔法物品,你就會對他們有感覺。但我不認為它本身最終是有魔法的。我想它可以影響魔法,這也是為什麼我們一旦抵達,最好仔細研究研究它。”

“那我們將會抵達哪裡?”啾太堅決地說。“你口中的‘我們’有時候指的是你跟我,有時候指的是你跟別人。你一不斷提到的那其他的‘我們’是誰?你提過闇影之城是你的家。我們是要去那裡嗎?”

西瑪舔舔嘴唇。“你知道教會對魔法的觀感嗎?”

“再清楚不過了,”啾太說。

“嗯,結果就是許多巫師形成了秘密的社團以增進教導與研究魔法的成效。他們躲在世界上的隱蔽或秘密處所的魔法守護後面,努力地試圖搞懂如何控制魔法力的力量,”她說。

啾太想起渥斯卡在他們分開時曾提過這類的團體。“那妳是從某個這類團體來的囉?”

西瑪點點頭。“我們的是一個非常古老的魔法學派。你知道那對兄弟嘛?”

“每個人都知道那對兄弟,”啾太輕蔑地說。現在她似乎把他當成了小孩子。

“我們的學派的奠基者曾參加兄弟之戰。”西瑪以含有一絲驕傲的語氣說。

“那是好幾個世紀以前的事情了!”啾太說。

西瑪故作賢能地[sagely]點了點頭,甚至可以說有點沾沾自喜。

啾太不想表現出好奇,但還是忍不住問,“他們為誰作戰,克薩還是米斯拉?”

“誰都不是,”西瑪說,“他們與兩者對抗,而且取得了勝利。”

啾太發出粗魯的噪音,西瑪朝她抬起睫毛。“你聽說過克薩還是米斯拉存在至今嗎?”

啾太承認他總是認為那兩人已經在那場慘禍中喪生了。

“我們的學派存活了下來,”西瑪說,幾乎有點沾沾自喜。“我會認為那是在戰爭中取得了‘勝利’,不是嗎?”

啾太思索著這點。不由自主地,緩緩地點起了頭。

西瑪繼續說,“我們的奠基者追尋他們所謂的‘第三條路,’既不是克薩亦非米斯拉之道。這條路便是現在我們所知道的魔法。真正的魔法。”

西瑪轉而面向啾太。“我們的學派在秘密中開始,隱藏於世界中。它隨著時光推移而生長茁壯,但它仍以闇影之城的形式存在,在不仁不慈的教會之光下多方躲藏。偶爾,我們團體中的成員會回到黑暗的世間,尋找兄弟時代的古老神器。尋找現已逸失的咒語知識。也尋找有天份的,可以施展這些咒語的個體。”

西瑪暫停了一會兒兒,啾太接著說,“渥斯卡。你在找渥斯卡,要把他帶到你的團體裡。”

“啊,”西瑪說,“我們……闇影之城的法師,並不會驕傲到不願意承認我們對這種新力量──魔法的了解並不夠多。所以我們研究,我們蒐集,我們訓練。”

“你也希望把我帶到你們的學者那邊嗎?”啾太問。

“是的,”西瑪說。

“我,”他咪著眼睛說,“或者你們只是想要渥斯卡的魔法鏡子?”

啾太預期眼前這個女人會一時語塞,或者是虛情假意地否認任何可能動搖她自我中心的地位的事物。然而她卻嚴肅地說,“我們兩個都想要。有能力的施法者跟魔法物品一樣重要。而我們的學派總是致力於尋找威力強大的神器。”

啾太稍微高興了一點,“你認為我是一個有能力的施法者嗎?”

“我,”她說的時候特別強調最後一個字,“你有潛力。我會把你帶到我的城市,推薦你成為一個接受適當訓練的候選者。這我可以對你保證。這表示你應該更嚴肅地對待你的魔法。幸運的是,我們還有好幾週才會登陸,我可以跟你一起努力。但是你必須讓我對你誠實,並且要能接受批評。”

“我可以做到,”啾太說,對於她暗示他可能無法接受她的建議或不能向她學習感到很受刺傷。

“很好,”西瑪說,“那讓我們開始吧。”


到了第一天結束時,啾太已經對西瑪感到惱怒。到了第二天結束,啾太已經超過惱怒所能形容而到達了滿心憤恨的程度。到了第三天,後甲板已經成了兩人的戰場。

像是被關在同一個櫥子裡的兩隻敵對的貓,他們不斷地發出噓聲彼此挑釁[hissed and nipped]。船長不再利用後甲板上的陽光閱讀,當他們在爭吵的時候連精靈大副也避著他們。

“你連呼吸的方法都全錯了,”西瑪尖銳地說。

“我只能用一種方法呼吸,”啾太惱怒地回應。

“嗯,那還是錯的,”西瑪以一本正經的肯定態度說。“你在召喚魔法力的時候吸氣。那使你緊繃。這麼做的時候應該吐氣。”

“我是著這樣作但是沒用!”啾太吼著。

“那是你沒有努力試!”西瑪說。他握緊拳頭用力打在甲板上,但她的臉像是戴上了嚴竣的面具。

“克薩的血啊![詛咒語]”啾太向總是蔚藍的天空大叫,“照你的說法,你必須把一切都作得很完美才能夠施法。你必須完全地放鬆又必須對週遭保持完全的敏銳。你必須避免集中注意力又完全知道自己在作什麼。每一個動作都必須自然而且精確。啾太!讓自己鬆弛下來而且記得把你的手指稍微伸開。而且最重要的,啾太,記得要用跟你這輩子呼吸的方法都不一樣的方法呼吸!”

西瑪沉下臉,深深地,甚至幾乎是刻意戲劇化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舉起雙手,首掌向上。“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困難。你必須忘掉很多渥斯卡讓你累積的壞習慣。”

“渥斯卡是一個很棒的老師!”啾太已經處於吼叫的邊緣。

“我很抱歉,但是但是把咒語放在想像中的地點,像是某種公文櫃,這樣的主意是看待它的錯誤方法,”西瑪熱切地說,完全無視啾太累積中的憤怒。“有一天你會發現你在心靈中翻找想像的古董,為某個狀況尋找特定的咒語,而你真正需要作的是了解魔法的本質以及你要如何扭曲它以符合自己的需要。”

“我的做法適合我,”啾太吼到。

“但這個方法更好!”西瑪也吼回去。

“對我未必!”

“那你就沒救了!”

隨著他們身後的甲板以一種柔軟輕鬆的節奏起伏著,這兩人瞪視著彼此。他們的下顎與雙拳皆緊閉,憤怒的眼光向彼此投射著敵意。

西瑪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很好,”她最後說,“我們不要吵這個了。隨便你用你希望的方法追蹤你的法術。畢竟,這是個人的抉擇。”

啾太繼續發怒。“我不是沒救的。”

西瑪咬著嘴唇,說,“不是,你只是非常令人挫折。不,不要動怒。可能是我在太短的時間內期望太多。只要聽我解釋這背後的理論就好,我相信你接著就會了解為什麼我要你這樣作。”

啾太扮個鬼臉,幻想著某個隱蔽的圖書館中堆滿了大疊的紙張與大堆的書本,全都列滿了“西瑪的理論”──關於魔法為何如此運作。五色理論聽起來還算合理,但為什麼只有五種?神器在其中的地位又是如何?神聖遺跡呢?還有教會的神蹟?它們都可以符合嗎?曾有過關於慘禍以前的蒸氣驅動的野獸的傳說。它們也屬於五種顏色之中嗎?五色真的在克薩與米斯拉以前就存在了嗎?或者它們是作為慘禍的結果而被創造出來的?他用咒語創造出的光線是真的微小物質或者是已經存在的物質中一部分的運動所造成的?

西瑪似乎對任何在啾太的想法中重要的問題都沒有答案。她所擁有的只是儀式以及重複的行為以及研究以及最多的──理論。當西瑪解釋正確的呼吸的目的時他嚴肅而睿智地點頭,但在心理他已經把她的聲音減低到跟嘎嘎叫的海鷗一樣的程度,並且認為兩者一樣[不]重要。

曾經有一段時間,當他們倆個騎在總主教的白色騸馬背上逃出教會的營地時,當啾太感覺到西瑪溫暖的,穿著灰色的纖細身軀緊貼著他因而想到他這個年紀的人對年輕(還有還不能稱作年輕)女性正常的想法。如今啾太回首那些綺想[musing]卻只感到厭惡。如果他們真的作什麼事,啾太了解到,他們就必須作下來好好談談了。啾太噁心地搖了搖頭。

他們倆人之間的風暴,只減弱了一下子,又隨著西瑪繼續單調地說明而展開了攻勢。這一回啾太的惱怒反映在大海本身。雲層開始在他們身後的地平線堆積,海面的色調變得泛綠,飾以白色的波浪。船長在將近中午時現身。他檢視了多變的地平線,然後對這兩人說話。

“天氣將會有點風,在那裡則會很糟糕,”他的話打斷了西瑪的一句咒罵。“你們如果需要遮蔽,就到這甲板正下方的舵輪室,也就是我們掌舵的地方。這裡是向主甲板開放的,但還是可以給你們提供一點保護。”

西瑪很快地點頭,揮手讓這個水手離開,在次回到她關於用一個較短的咒語干涉令一個施法動作的演說。船長隊啾太嘆息似地,帶著同情地點了個頭,回到通往主甲板的梯子。

啾太本身裝著有耐性的樣子,但這個女人的每一句嘲弄都好像刺入他的皮肉一般。然後是更多的練習以及伴隨而來得更多西瑪的建議與中傷。關於他的姿勢。關於他的動作。關於他的呼吸。

隨著日頭流逝,雲層持續累積,從不重要的羊毛球變成了一面從第平線的一端延伸到另一端的厚重牆面。小舌頭般的閃電已經將風暴的黑暗折邊照得清楚。風也吹起來了,寇格船跑在風暴前面。船長吼叫著要船員收捲起主帆,綁好[ship]主桅的椼木,否則風力會將他吹下來。

啾太的憤恨惱怒再次隨著風暴而升高。當他問到關於移除一個結界[enchantment, 遵照 MTG 中文翻譯慣例]的事,而西瑪指正他說他真正想說的應該是他將會,在這個情況下,移除結界的力量的時候──他已經到達了極限。

“這是同一回事,”啾太激動地說。

“這不是,”西瑪冷淡地回答。“當你解除結界時你是將這個咒語本身永遠消除,而當一個人反致能[disempowers]時他只是在短時間內藉由阻止它接觸其魔法能量來抑制它。但或許這超過了你現在的能力。”

啾太憤怒地瞪著西瑪,懷疑失落在自己的咒語理論中的她是否對她將會對她未來的學生的影響有任何概念。最後他低頭看著甲板說,“或許這是一個錯誤。”

“這是一個簡單的錯誤,”西瑪說。“你只是不知道為一個東西移除結界跟反致能的差別……”

“不,不是那個”啾太憤怒地說,“認為你可以在幾週裡面教導我你的魔法型態是個錯誤。”

西瑪的表情蒙上一層烏雲。“嗯,只要你肯聽而且不要那麼愛爭辯……”

憤怒再次失去控制,啾太吼叫了起來。“聽?我覺得我現在比一開始懂的更少了!或許我是沒救了!你好像把我當成某種……”他扒著自己殘破的心靈大宅想要找到適當的字眼,最後終於選定“蠢頭[dunderhead]!”

“蠢頭?”西瑪以足以匹敵啾太的憤怒吐[spat]了回去。“你可能是我所見過最有能力的學生!你的擁有自己也不知該如何掌握的自然天賦。如果你能冷靜下來而且試著用用確的方法做事,你自己都會驚訝自己的成就!”

啾太瞪著西瑪。“終於有一句好話了?”

西瑪一手握拳打在自己的大腿上,她張嘴想說話,聲音確淹沒於雨水打在甲板上的尖銳啪噠聲。啾太向後看,一面黑暗的雨牆正從後方追上他們的船。風暴終於展開了。

它馬上到達了他們的頭頂,他們再也沒有時間拌嘴了。船身被風暴前緣的浪濤舉起往前拋。啾太與西瑪胡亂爬下樓梯前往q-deck正下方的相對安全的──比一個三面開口的陽台好不了多少的舵輪室。當他爬下梯子時,啾太注意到有些船員已經把自己用結實的繩子把自己綁在柱子上。船長在吼著什麼,但是啾太聽不到──年輕人的耳朵裡滿是風雨聲。

船身急促地搖晃,啾太下意識地伸手阻擋從梯子上踏空的西瑪。她把他往後推,兩個一起跌在 port railing 上。接著西瑪站了起來抓住欄杆,前往相對安全的舵輪室後牆。

一陣布料被撕破的聲音傳來,啾太抬頭一看發現一面帆被風吹走了。它飛在空中,像是一隻帆布作的大鳥,從一端到一端翻滾著消失在狂怒的風暴中。

啾太毛髮豎直,抬頭看見閃電在剩下的桅桿周圍跳躍。那是閃耀的能量球,啾太無所事事地想著那是否也是由魔法力所構成,或者那是被風暴所招喚來的自然現象?

啾太走向站在舵柄旁兩手握著控制船舵的沉重橫桿的船長。西瑪跟另外兩個水手也握著橫桿的長端。啾太吼著指向在甲板上方上下飛撲著的能量球。

船長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好兆頭!”他大叫。“現在掌好舵柄保持直線前進!如果我們用船舷迎向風暴可是會沉船的!”

啾太取代西瑪的位置握住了舵柄。她的長袍跟其他人一樣都溼透了,現正移向舵輪室的一側,緊握住側面的欄杆。當船長吼叫著命令時,啾太哼哼唧唧地感覺他似乎在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改變航向。

維持船隻於一個穩定航線的戰鬥持續了三十分鐘,啾太感覺他的手臂所承受的拉力已經被超越了人類的能力。然後風力忽然明顯地降低。他可以感覺到抵在他發紅的手掌上的舵柄橫木的抵抗鬆弛了下來,耳邊的壓力也減輕了;然而雨水還是繼續猛烈地下在他們周圍的甲板上。

“我們會成功的!”船長叫著。“現在穩住!”

啾太抬頭看桅桿,發現一對閃耀的球體還在那裡,繞著主桅舞動著。朝船首一端,剩下來的帆已經變得破破爛爛而且滿都是洞,球體就在這些被扯爛的殘骸周圍互相迴避閃躲。

啾太不由自主地伸手到靴子裡拿出了它的鏡子。渥斯卡的鏡子。如果這些球體是由魔法力構成的,或許他可以用這面鏡子吸引他們或者或許可以向西馬對海豚作的一樣控制他們。

雨勢像是一面將整艘船一分為二的大牆,但啾太看到有些人已經把自己解開而且向甲板移動。

然後他開始了解那些移動到甲板上的身影不盡然是人類。他們比船員更纖細,跟精靈一樣纖細,一大頭頭髮披在身後看來就像鬃毛一般。而且他們沒有腳,身體末端四分之一像是海豚,扭動著在甲板上前進。

從不同的地方傳來的兩群喊聲同時響起。

從甲板上傳來的喊叫是,“船長,我們被登艦了!”

從甲板下傳來的喊叫是,“船長,我們被鑿洞了!”

精靈大副喊出“人魚,”同時抽出一柄幾乎跟她的手臂一般長的薄刃。啾太把鏡子拿到另一手,抽出他自己的佩劍。

第一波登艦者攻了過來──他們下四分之一像蛇一樣的移動而身體正直,拿著棍棒與三叉戟。他們從腰部以上是人類,只不過全身都是藍色的。其中一個對啾太發出嘶嘶聲,揮舞著沉重的珊瑚棍棒。啾太跳著閃過這一擊然後以自己的輝砍回敬。一個斷裂的藍綠色痕跡出現在那個水生物[mer-creature]的身體中央,接著它就倒到一旁了。

啾太尋找西瑪的蹤影,發現她在右舷側的欄杆。風暴把右舷的欄杆扯走了一部份,但她用腳勾住一根斷掉的柱子,正輕鬆地站著,冷靜地任強風扯著他的頭髮與長袍。他舉起雙手,手掌向上向前推,同時輕彈著手指。

一道波浪從大雨滂沱的甲板本身升起,藍綠色水質的波浪跨過整個船身的寬度把自己推送著往船頭前進。在它前進的路線上的人魚都被其力量掃了起來拋入水中。

魔法,啾太想,把這個字當成一種斥責。他應該要施展咒語的,但在第一次面對真正的威脅的時候他卻舉起了劍。一部份的他在懷疑自己的亮光噴射咒語在這裡是否有任何作用,而他如今因為沒有早一點想到這個問題而咒罵自己。

閃電的爆裂聲傳來,剩下的桅桿的橫木帶著如迷宮般的索具就在他面前墜到了甲板上。人魚攻擊者已經爬上了墜落的桅桿,而且啾太第一次注意到船身正已危險的吃水深度航行,因此浪濤已經可以達到甲板的高度。

船隻已經被登艦了。被打洞了。人魚從上下兩方攻擊,現在船就要沈了。

啾太站起來掙扎著要走到西碼那裡,問她是不是有任何可以讓他們保持漂浮的咒語,但正當他放開欄杆時,船身忽然向左猛旋轉,且一個巨大的浪濤打到了左舷側。波浪把啾太掃倒,他同時鬆開了握劍與握鏡子的手。

甲板向西瑪傾斜,啾太跟著失控地往前摔。他、他的劍、還有鏡子都沿著側邊滑過甲板。在他的前面,一片白色翻騰的大海充滿了他的視線。

從他眼角他看到一抹藍色,西瑪沿著濕透的左舷欄杆從她原本的位置跳出來。她乘著積水沿著甲板以極高的速度滑行。

又是魔法,啾太想,同時試圖在她通過時撲過去抓住她,但他的動作不夠快,而且她沿著瀑布似的甲板跳得太高。他在啾太伸出的手指足有一呎以外的地方通過,因此這個年輕人繼續沿著翻倒的甲板衝向正等著他的大海。

啾太轉過頭,使他有機會瞄到西瑪最後一眼。西瑪幾乎滑過了整個甲板,身出手抓著某種閃亮的圓形的滑順的當被她精緻細長的手指抓住時閃閃發亮的東西。接著她就消失了,衝入一堆掉下來扯破的曾經是船帆的帆布中。

隨著甲板到達盡頭,啾太也消失了,他在積水上像是被射出去一樣。右舷升了起來,船體扶正了,但啾太的速度太快了以致於他在傾盆大雨中被投了下水,畫出一個短短的弧線。

他重重跌進水裡,他的身體扭曲、毫無準備。這使他吐光了胸中的空氣,而當他想在吸氣時,鹹水流進了他的喉嚨。他衝出水面、噴著唾沫,他的頭髮糾結在臉上,他的濕衣服像是船錨一樣拖著他。

他陷入一個只有灰色海洋波濤與冷雨的世界。在起伏的頂著白花的波浪中之中他看不到其他任何人。船不見了。西瑪不見了。每個人都不見了,他一個人被留在這裡等死。

當啾太瞭解到西瑪根本不曾試圖救他時,他的心直往下沈。她跳過甲板為的是拯救渥斯卡的鏡子。他只是附帶的。她的作為是為了拯救神器。

一隻冰冷的手抓住啾太的心口。然後是更多的手,在水面以下,緊緊地抓住啾太的手與腿。當他們把啾太拖下水中,進入翻攪的波浪之下時,他只有一瞬間可以驚叫出聲。

接著啾太什麼都不能再想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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