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閱讀日記 2004 06 19 帕迪多街車站

終於看完了帕迪多街車站。這一本看了差不多有兩年，大概是除了史蒂芬金的一袋枯骨以外啃了最久的一本。然而若能克服本書（對我而言十分）艱澀的英文，帕迪多街車站其實非常具備讓人忍不住想要一口氣讀完的特質，是這兩年來我看過最精采的作品。

在本質上十分簡單的獵補怪獸主線劇情之外，帕迪多街車站最引人入勝的其實是書中對 New Crobuzon 這個城市的描寫。GreenFire 姐說 New Crobuzon 讓她想到倫敦，貓昌兄則說 New Crobuzon 啟不像是台北嗎？或許 China Mieville 筆下的 New Crobuzon 之所以具有神秘的魔力，正是因為他是所有大城市的寫照？

在常見的奇幻作品中，講到不管如何繁榮奇異的都市，大多還是那一套什麼歷史悠久、街道人來人往、小販商店叫賣異國珍禽異獸美酒佳餚之流。若要描寫黑暗面那麼就是乞丐、扒手、暗巷、黑幫。然而 Mieville 筆下的 New Crobuzon, 從工業區、商業區、藝術家聚集區、貧民窟，到各種異族各自獨特的生活區域，還有開發失敗的荒廢城區、被新建築壓到地下的沉沒街區；遍佈城市的高架鐵路、骯髒污濁裡面什麼都有的河流、不斷增修改建的醜怪百年辦公大樓、慾望橫流極盡變態的紅燈區深處紛紛躍然於紙上。生活於其中的種族更是形形色色，頭上是隻大甲蟲的女性蟲人（雄性蟲人就是隻大蟲而已），蝙蝠人、鳥人、仙人掌人、水棲人，改造人，以及少見的寄生手（是手，不是獸）、惡魔、瘋蜘蛛神、蒸氣機神等，構成了一幅五光十色的城市生活景象。在這個城市中，升斗小民每天忙著柴米油鹽的日子，低層的改造人、妓女等則掙扎著求糊口。反對份子秘密地鼓吹抗爭、玩弄權術的高層也派出嚴密的秘密警察系統與其對抗。黑社會的老大在暗中操控見不得光的一切，異族的群居地則各自實行著半獨立的自治。

在這個魔法、蒸氣、發條並存的世界中，蒸汽機器人可以負責清理環境，無數開開關關的汽缸構成複雜的計算裝置，只要正確輸入程式便可以產生意識。招喚惡魔可以使用自動化的機器完成，通靈、附身靠的是電池、引擎、各種導線與擴大機。書中不時穿插許多自創理論與技術的偽科學解說，用字則經常刻意與常見的不同（例如魔法，在書中便不叫 Magic），但卻都有跡可尋，一方面營造奇異感，卻仍使現實世界的讀者能夠輕易了解其意義。

此外，這本書也充滿了明顯的政治色彩：對政府玩弄權術、以秘密警察控制人民的手段的批判，對工業化社會中的弱勢族群的關懷，以及各種不同民族相處於一個城市中時，在保存傳統與融入社會兩者間所面臨的矛盾與困惑。書中所描寫的改造技術 (remaking) 更是令人印象深刻。改造可以近乎任意地移植各種器官或是將生物與無生物融合，這種技術在 New Crobuzon 被用作懲罰罪犯的刑罰，使他們爾後只能從事一些低濺工作，或是符合特定的工作需要（例如改造黃包車含車夫，專門對付魔蛾的改造士兵，滿足特定欲望的改造性奴）。當然，還有些人則是在自我的選擇下成為改造人，他們便被稱作 fReemade（注意大小寫注意大小寫）。書中的 remaking 顯然充滿了諷刺性。看到這個字讓人想到的是現實世界對人犯的再教育。我們怎麼說的？“給他們一技之長，使他們以後能重新做人，不致再落入犯罪的歧途。”然而事實上這樣的 remaking──不管是改造或再教育──製造出來的是怎樣的產品？他們是能謀生了，但是作為一個人的尊嚴與無限的潛力卻蕩然無存。

可惜這些精采無比的城市景象難免掩蓋了故事本身的發展。前半部的格局太大，描寫了太多卻發展得太少，使得許多的內容與故事本身的關聯顯得薄弱，或是過於突兀地出現與消失。最後鳥人同伴 Yagharek 的轉折也失之刻意而缺乏說服力。然而即使有著一些缺點，帕迪多街車站仍然不愧於它所受到的佳評，內容豐富精采，充滿敏銳的洞察與不羈的想像，明顯的政治批判以及強烈的風格，足以被稱為一個新文派。難讀的七百多頁仍不讓人覺得冗長，反而是還不滿足，甚是希望作者能把它寫成至少兩千頁的三部曲（書迷的期盼說不定會成真？雖然帕迪多街車站之後的作品── The Scar 是設定在同一個世界中的另一個城市，但預告中的第三部作品似乎又回到了 New Crobuzon. 不過 China Mieville 一向宣稱討厭仿托爾金式的大部頭三部曲。他究竟有什麼算盤？大家就拭目以待吧）。

本書絕對是科幻、奇幻愛好者不可錯過的作品。強烈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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