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系國


快活林---帝國反撲


美國開始轟炸阿富汗，不少美國報紙和電視的頭條都用「美國反撲」（America StrikesBack）為標題。人們看到這個標題，不能不聯想起科幻電影《星際大戰》影集的第二集「帝國反撲」（The Empire Strikes Back）。這似乎也沒什麼，除了一個小問題：「帝國反撲」裡的帝國是邪惡帝國，那麼「美國反撲」裡的美國是否也是邪惡帝國呢？ 

都說藝術模仿人生，眼前的例子，卻明明是人生模仿藝術！且看以下的電影故事： 

「在那遙遠的過去有位年輕人，他住在一個偏僻貧窮的地方，那裡的人除了少數牲口和簡陋的住宅，什麼都沒有，可是邪惡帝國的勢力仍然不放過他們。有一天，帝國的鷹犬兵士來了，殺死年輕人的父母。年輕人躲到山裡，為一位老道收養。老道教給他功夫，然後要他到帝國去執行復仇任務。年輕人進了帝國的大學，畢業後找到良好工作，娶妻生子，但他沒有一天忘記血海深仇未報。有一天，年輕人從容和妻子兒女告別，與他的同志奪得帝國的飛機，直衝入帝國星球的核心。反應爐爆炸了，帝國星球被摧毀，年輕人和他的同志也壯烈成仁。」 

這故事熟悉吧？科幻電影《星際大戰》第一集的劇情，就和這故事非常相似，不同的是電影主角當然沒有壯烈成仁。我們看電影，不免會同情主角的年輕人。但如果我們把故事的主角換成阿拉伯青年，偏僻貧窮的地方換成巴勒斯坦，帝國鷹犬換成以色列，邪惡帝國換成美國，就不難明白回教國家的人民會怎麼看世貿大樓被炸的慘劇了。 

現在好了，第一集的真實故事已經演完，第二集開始上演，想不到連報紙和電視的標題都和電影極其類似，真令人驚訝。電影裡的邪惡帝國有許多不情願的幫凶國家，真實世界裡的美國也有許多不情願的聯盟國家。電影裡有個仙風道骨的老道歐比可努比，真實世界裡也有個仙風道骨的老道賓拉登。電影裡的老道歐比可努比能夠在虛空中現形，講些邪不勝正的道理，真實世界裡的老道賓拉丁也能夠在電視上現形，號召回教徒參加聖戰，消滅邪惡帝國。 

雖然時值二十一世紀，但如果您不知道，或者剛南柯夢醒，或者剛從外太空回來，恐怕還以為這是十三?四世紀呢！美國總統布希口口聲聲「十字軍」，要所有的國家選邊站：「你不是站在自由這邊，就是站在邪惡那邊！」而賓拉登的口氣也完全一樣：「回教徒團結一致，趕走異教徒！」這種「善惡大決戰」的宗教戰爭論調，多久沒有聽到了，想不到在二十一世紀初又再度出現！ 

每一代人經歷過戰爭後就會反戰厭戰，但年輕的一代呢？越戰結束是一九七五年，到現在已滿四分之一個世紀。美國新的一代都沒經歷過戰爭，現在幾乎全部贊成對阿富汗用兵。這些初生之犢考慮過後果如何嗎？「帝國反撲」之後的第三集是「絕地大反攻」，電影裡的老道死了，絕地武士天行者卻能反攻帝國。現實世界裡的老道賓拉登殉道後只會激勵更多回教勇士起來奮鬥，難道美國人還看不出來嗎﹖ 

奇怪的是，美國人就是看不出來，或者根本不願意去看！而且這時候還不能講真話，講了真話就是不愛國，這種政治正確的力量到了戰時更加可怕。「紐約客」雜誌的名專欄作家蘇珊桑塔（Susan Sontag）因為講了真話，說恐怖分子的行動和美國對外政策有關，竟被「紐約客」炒了魷魚。「政治不正確」脫口秀的馬爾因為說從千里外放飛彈不是勇者的行為，不得不公開道歉。一定要戰事膠著開始大量死人了，人們才會逐漸明白戰爭的可怕，又會開始反戰。等到人民普遍厭戰，歷史又回到原來的起點。 

所以我現在對人類實在有些悲觀。人類是否能夠從歷史裡學到教訓呢？我看是不能的，就是每一代重新來起，重頭學過罷了。人從出生開始，不斷從錯誤中學習，所謂歷史的教訓永遠是錯誤之後的悔恨，有關歷史週期性的學說因此有些道理。從另一方面看，人類實在是很不完美的生物，也許在善惡對決後浴火重生，是唯一的辦法。有人認為這就是「啟示錄」所描述的善惡最後決戰，也有些道理，只是我們不能往這方面鑽牛角尖了。